Sunday 17 December 2006

 

B12. 再戰諾曼第 Another Battle Of Norman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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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八月份的一個早上,CK和小兒登上滿載糧草器材的揭背小車,浩浩蕩蕩向著多佛港進發,展開CK的征法之旅。

 
車子到了渡輪碼頭,驗了船票,通過法國海關時,兩個法國關員見到了小兒,都很熱情的逗哄他。小兒趣緻可愛,向來都是到處大受歡迎。CK不幸四眼禿頭,其貌不揚,形容猥瑣,年青時泡妞,百戰百敗,狼狽不堪。可是卻不知道修了甚麽福,積了甚麽德,小兒卻模樣標緻,笑容甜美,到處討人歡心,不僅大人喜歡他,連他的女同學也拖著他的小手不放,真使CK羨慕不已。CK自已讀書不成,並不期望小兒能夠金榜題名,祇是異想天開,希望他能像帥哥張國榮,做一個俏郎君,萬人迷,色藝俱全,顛倒眾生的大眾情人。

 
CK雖略有慧根,多種天才集於一身,可是讀書考試非CK所長,榮華富貴非CK所願,胸無大志,性情孤僻,功名事業一無所成,人際關係徹底失敗,任下吏微職達卅年之後,意興闌珊,慨然引退。正是年華逝水,來日無多,生命之歌轉入終曲,祇待奏至最後的一個休止符,便曲終人散了。豈料此時竟然天賜麟兒,老來得子,頃刻之間,慢版轉成快版,送葬曲變成歡樂頌,生命的奇妙莫測,莫過於此矣。

 
每當佻皮的小兒爬到CK的膝上,摟著CK的脖子,發出銀玲似的笑聲的時候,CK便心弦震盪,意亂情迷,迷醉在他精緻的眉宇之間,酩酊於他動人的笑靨之中,不復知今夕何夕,人間何世,比起初戀情人的凝望,還要纏綿,刻骨銘心的初吻,更為甜蜜。CK豈是一事無成?小兒便是CK這一生最大的成就,最高的回報。既有恬靜之居,復享天倫之樂,人生至此,夫復何求!老驥伏櫪之愁,伯樂不遇之怨,俱化作朝煙夕霧,雲消雨散而去矣!

 
從多佛,可以用肉眼看見位於英倫海峽對岸的加來。两地為英法最接近之處,距離僅三十四公哩,航程亦僅需個半小時。多佛沿岸是百呎高的白堊斷崖,一片肅殺之氣,教人不悅,加來卻是連綿不斷的沙灘,富有熱帶風情,望之開顏。因為是河流出口,海水一片黃黃的,像澳門的一樣。

 
一九四四年末,希特拉既已席捲歐洲大陸,復以百萬雄師東犯蘇聯,史太林力促羅絲福開僻西邊戰線,在背後牽制希特拉。與此同時,希特拉亦正以荷法沿岸為基地,不斷以V2火箭轟擊倫敦。盟軍如開僻西邊戰線,不單可以與蘇軍左右夾擊希特拉,也可解英國於燃眉之急,正是上上之策。然而,盟軍雖然這時已經拿下了意大利,但礙於阿爾卑斯山的天然屏障,無法北上犯德。若要開僻西邊戰線,僅有渡海登陸法國一途。

 
德軍早有提防。隆美爾為阻盟軍登陸,早在法北沿岸,築起一條長達千哩的「大西洋圍牆」。所有面向英國的港岸及淺灘,均遍設碉堡炮樓、水泥工事和鐵馬屏障。距英最近的地點如加來,彷似銅牆鐵壁,但較遠的地點,則防守相對薄弱。

 
盟軍深知攻堅不易,犧牲必大,遂取易不取難,捨近圖遠。一九四四年五月,艾森豪老謀深算,派駐隆美爾的死敵,坦克戰專家,鐵血將軍巴頓於多佛造假秀,佯攻加來,並故意泄密。希特拉接了諜報,不知是誘敵瞞兵之計,以為盟軍必攻加來,遂把大軍集中加來,等待盟軍入彀。盟軍既調虎離山,遂聲東擊西,於六月六日清晨,在加來西南三百五十公哩處的諾曼第海灘,大舉登陸,成功開僻了西邊戰線。

 
CK一在加來登陸,亦絕不躭誤,馬上沿著海岸線,以高屋建瓴之勢,雷霆萬鈞之力,揮軍直插諾曼第。兵貴神速,為求快捷,CK不惜工本,大破慳囊,取道收費的國營收費高速公路,路口提票,路終擦咭,用了十八歐羅,六進六出之後,終於傍晚時份,大軍開抵卡恩城下。

 
卡恩是諾曼第前哨的最大城市,人口十一萬,在海灘以南十五公哩。盟軍搶灘成功,建立橋頭堡之後,大軍變成沿海岸線一字型排開,前望平原,無險可據,後臨碧海,無路可退,實身陷絕境,乃兵家之大忌。希特拉得知中計之時,如夢初醒之際,必集結大軍,晝夜兼程趕赴諾曼第,殂擊盟軍。盟軍如欲生存,必須分秒必爭,在登陸後四十天之內落地生根。一方面,要馬上拿下卡恩作根據地。另一方面,要拿下卡恩以西一百二十三公哩的境內唯一深水港頌堡,使重型武器可以登陸,糧食彈藥得以補給。否則德軍追兵一至,盟軍勢必如甕中之鱉,全軍覆沒。

 
盟軍登陸後果然馬上直撲城下,力圖於當天拿下卡恩。然而,當地德軍接了死令,負隅頑抗,寸土讓,拖延時間,等待援兵。攻防戰足足拉鋸了整整一個月,諾曼第登陸戰盟軍總指揮蒙哥馬利急得如熱煱上的螞蟻。直至七月七日,德軍終於彈盡糧絕,英軍才能打開缺口,佔領了卡恩。

 
當年的戰況非常激烈,槍炮如林,彈下如雨,卡恩全城盡毁,片瓦無全。今日的卡恩,一木一石,都是戰後重建的。CK眼前此際,但見閭巷清幽,門庭閑逸,一片恬靜祥和之境,並無一絲一縷戰火的遺痕。六十二年前,硝煙彈雨,烽火燎天,頹垣敗瓦,屍積如山,彷似人間煉獄的慘況,經已無從想像。CK們安營結寨,舉炊用膳,梳洗就寢。一宿無話,次日大清早,便啟程到奧哈馬灣。

 
奧哈馬灣為諾曼第搶灘戰中最為慘烈悲壯的一頁。盟軍情報失誤,未悉裝備精良的德軍二十九步兵師,已經在搶灘前數天,接替了原本駐守當地,戰鬥力較弱的三五二步兵師。由於低估敵情,以致戰機和炮艦火力壓制足,在德軍強大火力之下,用作掩護的裝甲部隊,左翼無法登陸,右翼亦被癱瘓。以致涉水登陸後的美軍第一和第二十九步兵師,在無遮無掩的海灘之上,密集如雨的炮火之下,被德軍如活靶般一一射殺,全軍盡墨,血染黃沙。

 
奧哈馬灣為CK夢牽魂繫之地,CK久欲親臨憑弔,憮祭英魂。CK把小車停泊在灣畔的停車場。場邊不遠處有盟軍豎立的巨型記念石碑,上刻艾森豪和蒙哥馬利的豪言壯語,以示永誌忘之意。CK和小兒走到小土丘上的法國小餐廳,點了一客三文魚庵烈,一小碟甜蝦,便於户外的餐桌之上,太陽傘之下,煦日微風之中,一面細嚼著,一面遊目俯瞰著奧哈馬灣。

 
讀者有所不知,所謂諾曼第海灘,原來是一條東西連綿,長達百哩的平直沙灘,所謂奧哈馬灣、猶他灣也者,衹是長灘上的各點,非獨立成灘。蒙哥馬利就是特別看中了諾曼第灘闊水淺,可容納龐大兵團同時搶灘作戰這個特點,把它定為不二之選。

 
讀者需知,盟軍於陸上並無內援,倘若千哩渡海,單點突破,德軍以逸待勞,易加殂擊。縱使成功登陸,孤軍深入內陸,德軍亦可四面圍剿,聚之而殲。但倘若盟軍以空前龐大之兵力,擺一字長蛇之陣,同時搶灘,則德軍必措手不及,首尾失顧,盟軍犧牲當可減小,勝算大為增加。

 
諾曼第登陸戰是人類歷史上空前絕後,最大規模的兩棲攻防戰役。盟軍一共出動了六千九百三十九艘船艦,包括一千二百一十三艘戰艦、四千一百二十六艘登陸艇和約一千六百艘支援艦,上載四十七個師,合共十四萬將士,於一九四四年六月六日前一晚,月圓潮漲之際,分別從英國南岸十二個港口出發,於破曉時份,集結於諾曼第海岸之外。

 
在千餘艘炮艦齊轟, 萬餘架戰機輪番彈壓,與及千餘架運兵機,投下約一萬四千個傘兵在敵後包抄之下,盟軍十四萬士卒在長達百里的諾曼第海灘,分別在五個灣同時涉水搶灘,建立橋頭堡。西面是美軍:猶他灣有第七軍,奧哈馬灣有第五軍。東面是集團軍:金灣有英軍第七軍,第尊奴灣有第一軍加拿大兵團,劍灣有第一軍英法聯軍。

 
希特拉早在法國佈雄兵百萬,駐於諾曼第境內的,也達三數十萬。為抗強敵,盟軍於登陸後,馬上晝夜不停增兵,至六月十九日,短短十三天內,盟軍在諾曼第的總兵力已達六十二萬九千零五十一人、戰車九萬五千餘輛、軍備二十一萬八千噸。等到全面攻佔諾曼第,再無後顧之憂之後,盟軍便集結大軍,節節推進,勢如破竹,兩個月後光復巴黎,十一個月後攻陷柏林,最終粉碎了德國納綷法西斯。諾曼第之役,為盟軍打開了歐洲的大門,堪稱一戰定江山,是盟軍勝利的先聲,德軍敗亡的前奏。

 
CK此際俯瞰奧哈馬灣,但見萬里長空,碧波浩瀚,天水上下相連,緲無止境,長灘左右申延,不見盡頭,真是聲勢恢宏,場面壯麗,非親歷其景,難以言狀。荷李活曾於六十年代拍攝諾曼第登陸戰劇情片,名曰: The Longest Day。影片無甚足觀,唯港譯片名「碧血長天」四字,堪稱力拔山河,氣壯今古,遠勝原名百倍,與眼前景色比照,庶幾近之矣!如此神來之筆,不知出於那位藏龍伏虎,世外高人之手?

 
餐後,CK換過泳衣,便攜著摺椅和太陽傘,和小兒步上沙灘。諾曼第海灘不僅長達百里,而且異常蹤深,由岸上踏沙而行至水邊,竟有兩三個足球場之遙。CK在水邊張開了摺椅和太陽傘,安頓了小兒吃三文治,便步入水中。原來海水也極淺,涉水行了大約一個足球場,也僅水深及胸。

 
CK泡在水中,轉過身往岸上一望。天啊!這蒙哥馬利是不是在開玩笑?CK身處曠野,無遮無掩,上負蒼天,下踐黃沙,彷似滄海一粟。要從這裏急步衝鋒至岸上極目處的草叢樹梢找掩體,少說也要十多分鐘,其間要穿越德軍的槍林彈雨,能彈下餘生者,究有幾人?

 
CK百般無奈,舉步向岸上進發,走著走著,忽然眼前烽煙四起,槍炮大作,背後艦上萬炮齊發,頭上戰機俯衝投彈,CK正手持衝鋒槍,背負彈藥包,混在隊伍之中,前仆後繼的往前衝。不料一個炮彈突然落在眼前。左邊的一個同袍,馬上爆頭斷肢,肚破腸流,血染黃沙。CK右腳傳來一陣劇痛,慌忙低頭一望......。

 
「爸爸,爸爸,CK還要多些三文治......。」

 
原來,小兒正拉著CK的腿在撤嬌。CK再打開餐盒,拿出三文治,和小兒一同吃。吃罷,便驅車前往美軍墳場。

 
奧哈馬灣畔的美軍墳場,為諾曼第登陸戰中陣亡美軍埋骨之地。墓園佔地一百七十三畝,整齊排列著九千三百八十七個墳墓,每個墳前都樹立著一個潔白如雪的大理石十字架,莊嚴肅穆,寧靜聖潔。當天在諾曼第沙灘上並肩作戰中倒下的戰士,又復在這裏肩並肩的,長眠在碧海長天之下,沉睡於驚濤拍岸聲中。

 
CK扺埗之時,適逢正午,墓園中緩慢的敲過十二響鐘聲之後,悠揚的奏起莊嚴的聖樂。CK摘下帽,低下頭,胸中迴響著崇高的敬意,一曲既畢,CK揚首挺胸,仰天長嘯,向烈士陵園行軍禮致敬,萬世忠魂,永垂不朽!正是:碧海長天日,英魂夢斷時,熱血濺黃沙,白骨埋青塚。

 
陵園上有巨幅壁畫,圖示著諾曼第各大戰役中,敵CK相方的兵力佈置和行軍路線。面臨沙灘處,樹立有海灘座標圖,標示出各灘的登陸地點和各軍番號。CK一一巡視各烈士墓碑,高則上校,低則下士,老達三四十歲,少僅十七八歲。十七八歲該是剛畢業的娃娃罷,能經多少人事,曾歷幾番風雨?甫踏出校門,便壯烈捐軀於異域了,恐怕還懵懵然不知所為何事?誰是希特拉,那裏是法國?可是前人種樹後人收,倘若沒有先烈捨生,後代又何得太平?

 
所以,陣亡戰士是非常值得國民記念的。英國每年都有陣亡戰士記念日,由最高元首英女皇親自主持悼念儀式,國民均襟配鮮紅色的罌粟花,以示對陣亡戰士洒下的熱血,表達感恩不盡的謝意。

 
次日,CK又驅車至位於拜約的英軍墳場致祭。墓園內有四千一百四十四個英軍墳墓,每個墓前均立一方碑。墓園被車路劃分為大小兩半,小半內建有記念館,大半內則是墓園,園中有巨型十字架石碑。公元一零六六年,諾曼第公爵威廉一世率領法國諾曼第公國的軍隊,登陸英格蘭,攻陷倫敦。八百多年後,英國的軍隊亦平分春色,登陸諾曼第,解放巴黎。

 
CK是世界公民,人道主義者,反對戰爭,厭惡殺戮,對陣亡德軍亦深感同情,並無敵意。位於甘比的德軍陵園,內葬二萬一千三百餘人,每個平放於草地上的小型十字碑之下,埋骨二三十具不等。雖然較為擠廹,但畢竟共聚一堂,有碑可認。較諸至今仍零落散佈於蘇聯東歐境內,幾千個無名亂葬崗內的百萬陣亡德軍,已經是較為幸運了。

 
經過一星期的遊覽,CK撫今追昔,上了一堂實地的歷史課,獲益良多,感慨極深。臨別之日,CK登車回首,不禁口唸麥克阿瑟之名言:老兵不死,CK必重來!

 
再見諾曼第,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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