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17 December 2006
A05. 我所知道的溫布頓 The Wimbledon I Know
今年夏天,球賽熱潮席捲英倫三島。就在英國之寶,「萬人迷」碧咸以其香蕉形招牌罰球,一比零淘汰厄瓜多爾,使英格蘭晉身世界盃八強,令英國球迷萬眾歡騰,如癡如醉之際,一年一度的溫布頓網球大賽又剛好盛大開鑼。
CK不擅長運動,亦非球迷,更對網球毫無認識。不過,由於在十年前在香港隔山買牛,於距離溫布頓遠的伯爵田購下了房子,復於去年舉家移民到此地定居。溫布頓既是CK日常購物之地,大賽的場地又在CK常往消閒的溫布頓公園附近,所以對此地頗有認識,於大賽也略有所聞。本文挑一些有趣資料,以江湖說書方式,插科打諢,東拉西扯的胡謅亂蓋一頓。讀者們閱之,既能消愁解悶,也可增廣見聞,一石二鳥,樂何如之,不亦快哉?
話說就在溫布頓網球大賽盛大開鑼當天早上,CK如常到伯爵田的姍士貝利超級市場看書報。此地為CK每天早上必到之地,此中的書報攤更是CK長期佔據的地盤。
香港的書報雜誌越辦越多,街上的報攤也相應越擺越大,把行人道佔據了大半,市民大嘆行路難。可是,香港書報雜誌的數量和這裏的相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這裏的報章多達十多種,各式雜誌恐怕上百種,把一個又高又長的牆壁上的多層書報架擺得密密麻麻,認真聲勢龐大。CK本貧寒之士,英國的生活指數又極高,顧得基本溫飽需要之餘,並無剩餘財力購買書報,所以每天都例必到此處打書釘,免費吸取各類資訊,務求緊貼著社會的脈搏,不致脫節。
CK在香港的廿四小時便利店內打書釘時,曾被店員怒氣沖沖的跑到CK面前,指著CK手中的書報大喝:「先生,這本雜誌訂價二十元,你買還是不買?」使CK落荒而逃,永遠不敢再試。可是這裏絕無此事,不僅店員於搬貨掃地時,自覺打擾了CK打書釘的雅興,一再致歉。其他顧客們,即使CK佔著書報架,阻礙了他們選購,也會必恭必敬的對CK說:「對不起,CK可以購買一份嗎?」CK亦必莞爾而笑,躬身讓路,口呼:「當然當然,請便請便!」至此方知,CK們原是橫蠻之地,英國才是禮義之邦,真不枉CK不辭勞苦,千里而來。
就在CK俯身全神貫注的閱覽著報桌上當天泰晤士報的頭版時,一個年約六七十歲,儀容齊潔,一頭銀髮的洋人老婦,很興奮的跑到CK跟前說:「年輕人,你知道嗎?今天大清早,溫布頓網球大賽便開了幕,奇里夫里察到場剪彩,冠蓋雲集,好不熱鬧呢!」
英國的老人境況堪憐,他們往往獨居,無人聞問。CK在大街上、公園中時常遇到不少無所事事,悶得發慌的孤獨老人。他們見CK也在閒蕩,往住籍故攀談,無休無止。CK也定必努力奉迎,務使大家相見如故,言談盡歡。CK一向敬老憐貧,以往在香港的薪金略有盈餘,每月都會給公益金和無國界醫生等善機構自動轉賬。到了此處,雖然再無力行善,但覺得這樣子服務一下老人家,也可算是日行一善,很有意義,聊勝於無,何樂而不為?
至於被稱呼為「年輕人」,CK也習以為常,不以為異。由於文化差距,洋人多不懂得辨別東方人的種族和年齡。CK需然今年五十三歲,但洋人鄰居卻說CK看起來至多不外三十五歲,使CK聞言大樂,開心了大半天,從此也直認為年輕人不誤。這種情形,CK們也一樣有。CK也曾詢問黑人,他們能不能分辨非洲和加勒比海人,亦有問「亞差」,他們能不能分辨印度和巴基斯坦人。他們均仰天大笑,答曰:「輕而易舉」。可是CK們當然是茫無頭緒,分辨無從。
年輕的讀者恐怕不曉得奇里夫里察是誰。他是五十年代末已經開始走紅的英國流行曲歌星,比披頭四甲蟲樂隊成名還要早。當年他是有「金童子」、「英國貓王」之稱的青春偶像,與正牌貓王皮禮士利在大西洋兩岸,東西揮映,分庭抗禮。CK們都是在他的歌聲中長大的,現在當然時不CK予,大家都是老頭子了。不過,他最近封了爵,在英國德高望重,很吃得開。不僅英女皇不時邀請他作御前表演,他也時常邀請首相貝利雅到私人豪華別墅渡假,關係密切。今年溫布頓網球大賽能夠邀請他親臨剪彩,的確是有天大面子。
CK懶洋洋,愛理不理的隨口答道:「果然熱鬧!可惜CK從來不運動,也沒有興趣看球賽。」
「年輕人不做點運動怎行,那麽你閒時幹啥?」
「CK...CK...」。洋人的教育非常注重運動,無法暸解CK們香港人輕視體育的態度,CK一時之間真不知從何說起。「CK...CK...彈鋼琴」,CK忽然舉手運指作出彈鋼琴的動作。
「噢!」她聞言一怔,頗為意外。「彈甚麽音樂?」
「古典音樂。莫札特、貝多芬,再加上簫邦。」CK不學無術,無師自通,苦練鋼琴達卅年之久,功力非淺。
「哦,原來是音樂家,失覺失覺!」她轉驚為喜,面上堆滿笑容。
CK見形勢大好,不是小好,遂得勢不饒人,乘勝追擊,連忙接上一句:「也寫詩,亦在報章寫稿。」
CK需然不通音律,未曉平仄,卻也胡混湊合了長短詩共八首,繫以短序,名為「琴詩」,復自號「琴痴」,自稱「琴詩雙絕,天下無歒」,夜郎自大,洋洋自得。居英之後,在文化震盪和生活轉變的雙重刺激之下,將所見所聞所思,不吐不快,宣之於筆。這裏的老編一看之下,但覺內容豐富,言之有物,而且文筆生動,辭措華茂,所言不僅切中時敝,道破世情,而且微言大義,隱含人生理,非時下一般內容空洞,文筆拙劣的飲食男女,廋身纖體文章可比,遂大為高興,馬上撥出地盤刊登,讀者的反應也非常熱烈,大受歡迎。
「嘩,原來是藝術家、文化人,真是真人不露相,有眼不識泰山,恕罪恕罪!」她大驚失色,三步接二步的趕上來,接二連三地,送出一個又一個的飛吻,臨走前還特地轉過身來,雙手輕輕提起裙子,向CK恭恭敬敬,行了一個覲見皇室的屈膝禮,真使CK受寵若驚,目定口呆!
在此之後,CK還在這裏再碰見過她一次。她老遠的便向CK揮手,高聲的說道:「年輕人,CK認得你,你就是那個彈琴寫詩的小伙子,好好的幹,上天會保佑你!」CK亦含笑稽首為禮,一再道謝。
讀者!閒話表過,牛皮吹完,言歸正傳,轉入主題。各位讀者無須親臨,且待CK以生花妙筆,帶你神遊此地,先從溫布頓的風貌說起,轉至網球大賽的盛況作結,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保証絕無冷場。
溫布頓位處大倫敦區之內,市中心以外,西南面大約八里之遙。大倫敦區並非荒郊,和倫敦市中心一樣,都是屋宇如雲的住宅區,只不過房屋的規模有所不棣,商業活動亦僅止於購物消費。
和CK僅有寥寥幾間小店的伯爵田相比,溫布頓是一個繁盛的大區。區內有兩個百貨公司,四間超市,多家銀行,南端更設有大型連鎖店公園。CK不論購物配匙,尋律師,找旅行社,都要到溫布頓辦。它的火車站和地鐵站都在同一處,使用同一進口,僅於不同月臺乘車,在倫敦比較罕見,不知是否絕無僅有。它的火車站距離市中心滑鐵盧總站僅為四個站,地鐵站則是區域線西南的尾站,站前有的士總站,復有巴士線多條穿越其間,交通非常方面。
溫布頓和倫敦各區一樣,所有商店都聚集在站前大街上的數百公尺範圍內,過此則為住宅區。此處樓價偏高,西面的小丘「溫布頓山」上,更偏佈高價獨立屋,入住者非富則貴。山下有一名校「英皇書院」,排名在全國名校榜上頭二十名之內,學生在此畢業後所進入的大學,非牛則劍。CK時常造夢他日小兒也能入讀此校,揚名立萬,光宗耀祖。
溫布頓有两處CK常到的休閒寶地,其一是溫布頓公地,其次為溫布頓公園。
溫布頓公地位於溫布頓山上,是面積達數十平方哩的一片原始樹林。林內樹木參天,青蔥遍地,滿佈高爾夫球場,和蹤橫交錯的行人小徑,單車徑和馳馬徑。雖然貌似荒山野嶺,但卻十分安全,時見騎警策馬穿梭巡邏,為鄰近居民消閒放狗,回歸大自然之勝地。
林內的地標為一座巨型風車,與大家常見荷蘭的那種相似,但內部已被改建為「風車博物館」。CK時常都覺得很奇怪,在一片原始樹林之內,何以有一座巨型風車孤立其間,到底意欲何為?答案就在風車博物館內可尋,無奈CK是寒酸之士,吝嗇腰間區區數英磅的入場費,始終沒有入內一探究竟,解開迷團。
溫布頓公園則離CK較近,步行衹需十五分鐘,駕車則三分鐘可達,為CK日常流連忘返之地。
時常聽到一句諷刺語:「月亮是外國的圓」,可是CK到英國定居之後,方始發現:「草是外國的綠」。就CK在香港各公園,球場及馬場中所見的草坪,盡皆一片青、一塊黃的,七零八落,不堪入目。可是到了英國一看,無論郊野外,公園中,球場上,校園內,所有觸目可及的草坪,盡皆青蔥一片,綠油油,翠滴滴,如同一幅又一幅的錦繡,令人如沐春風,心曠神怡。溫布頓公園中央的草坪,當然亦不例外。它的面積比整個維多利亞公園還要大,踏足其上,但覺浩浩渺渺,無邊無際,意逸神飛,悠然自得,靈魂如像坐梳化椅,眼睛如吃冰淇淋,相信天堂淨土,伊甸樂園,亦不外如是。
草坪的盡頭有一湖,不大不小,恰到好處。湖畔有垂楊芳草,曲徑通幽,對岸則草木扶梳,青蔥一片,是一個廣闊的哥爾夫球場。湖上有各式天鵝水鴨,海鷗飛鴿,更有告示版圖文並茂,詳述在此處悽息過路,各式候鳥的品種。湖上不准垂釣,卻可汎舟,不過衹限於該處遊艇會的會員。CK往往幻想自己身汎輕舟,在湖心卸帆棄槳,任水飄流,仰觀浮雲,俯照碧影,倚舷高臥,夢入仙鄉。CK也時常獨處湖畔,由下午枯坐至黃昏,艷陽西下,殘紅夕照,把平生意氣,末世情懷,都盡付與一湖茫茫煙水。
湖的右邊是一個大型運動場,四周環繞著參天巨柏,非常壯觀,平日關閉,祇在週末和假日開放給市民練跑。左邊是一座兩層高,用木塊建成的大型茶水亭,在此品嚐茶點雪糕,賞覽美景,再寫意不過了。穿越其後的兒童遊樂場和網球場,便到了公園出口,對面馬路的碗形建築物,就是舉世聞名的溫布頓網球大賽場地了。
溫布頓本是平平無奇之地,它之所以能夠大名鼎鼎,舉世知名,當然是靠這個一年一度的溫布頓網球大賽。大賽在一八七七年便已經在溫布頓舉行,至今已經有一百二十九年歷史。大賽的場地叫做「全英草地網球及槌球會」。CK對這個會一無所知,覺得很神祕,也從未見過有人在這裏玩槌球,不知何以得名。球會是一個封閉的建築群,衹限會員,閒人免進,裏面有十九個網球場,除了「主場」和「一號場」衹在兩星期的大賽期間開放之外,所有球場都全年供給會員使用。場內有一個「網球博物館」,也是年中無休。
溫布頓網球大賽是世界上四個網球「大滿貫」賽事之一。不過,其他三個:美國,法國和澳洲都是泥地網球,衹有它是草地網球。它的草並非凡物,而是一種叫做「裸麥草」的特殊品種,至於它如何了不起,CK也沒有深究。總之,網球在草地和在泥地上,別有同的打法,過往有很多泥地名將,都曾經飲恨於溫布頓的草地之上。所以溫布頓網球大賽在世界上是龍頭一哥,始終凌架於其他三大滿貫之上。
大賽之能夠招引天下英雄逐鹿的原因,除了至高無上的名氣外,當然是豐厚至極的獎金。能夠參加大賽的球員,即使首圈出局,都一律有獎,金額隨晉級的高度而遞增。今年大賽的獎金,總額為一千零三十七萬八千七百一十英磅。最終極的桂冠,男單和女單冠軍的獎金,則分別為五百一十九萬七千四百四十和四百四十四萬六千四百九十英磅。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所有參加大賽的球員,都渴望躍登龍門,名利雙收。球員參加大賽的制度稱為「種子」制。由大會根據球員的世界排名次序而發出邀請,叫做「種子球員」。至於排名太低的球員,則要參加大賽前兩個星期的選拔賽,角逐「非種子球員」的參賽資格。
每年的大賽僅限於六至七月份的两個星期中舉行,大會內十九個網球場都同時有賽事,決賽則於主場舉行,除了大家熟知的男女單雙混之外,其實還有鮮有被報導的青少年組賽事。
大賽當然聲勢浩大,盛極一時。大賽期間,球會的網站被點擊三千萬次,決賽當日則高達四百五十萬次,全球更有數以億計球迷透過衛星傳播觀看現場賽事,冠軍得主例必成為國際新聞人物。
比賽的場地需然衹能容納萬餘觀眾,可是全球卻有五十多萬球迷,不遠千里而來朝聖。球迷進駐鄰近各地,北至倫敦,南至蓋頓的大小酒店,全部爆滿,大小食肆,客似雲來。附近居民,也紛紛把空房出租給球迷,乘機發財。CK在暑假再無學生監護可幹,並無收入,所以明年也打算加入租房行列,多賺一筆,幫補家計。
囊中無錢的球迷,則就地扎營,露宿街頭。一時之間,場地附近大小街道的行人路邊,紛紛豎立起一列又一列,紅紅綠綠的帳幕,蔚為奇觀。在三十多度高溫的烈日之下,露宿的球迷赤膊卧在白熱化的水泥地上,汗如雨下。如斯受苦,所為何來?
大賽舉行之際,場上張燈結彩,旌旗蔽空。場內呼聲震天,敲掌喝陣之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場外則人群密佈,左馳右奔,都在排隊搶票,甚或炒黃牛。狹窄的路面上車水馬龍,漆黑的倫敦古典的士,不斷穿梭來往於溫布頓火車站與場地之間。當局特准的士「釣泥鯭」,即是可以招散客,像巴士般按人頭放費,以疏導人流。對面的溫布頓公園就全面封閉,把所有草坪改為臨時停車場,每輛汽車收費二十英磅,全場爆滿。倫敦警察則派重兵駐防,嚴密保安,維持秩序,五步一崗,十步一哨。
大賽在男單決賽這一天達到高潮。決賽當日,現場有四萬多個觀眾。三千六百三十五家傳媒列席,其中七百零九家報社,二千六百五十家電子傳媒,二百七十六家攝影社。現場觀眾當日購買了八千條冠軍毛巾,六萬一千八百個冠軍徽章,四千八百七十七個冠軍角子包和 三千六百五十個巨型網球模型。也喝了二萬公升飲品,一萬七千瓶香檳酒,吃了三千九百個網球型朱古力糖,二萬八千公斤草莓,七千公升鮮忌廉和三萬五千公升雪糕。
可是賽事一旦結束,馬上曲終人散,會場由燦爛復歸平靜,偃旗息鼓,一片死寂。這裏是金榜提名之都,英雄落淚之地。過往有多少家傳户曉,萬人崇拜的大明星在這兒誕生?可是,一戰功成萬骨枯,這裏同時也是逐鹿無功,摘星夢斷,無數殘兵敗將的截戟沈沙之所。明年今日,它又會華燈再上,盛筵重開,各路英雄再紛紛粉墨登場,到時又是一番熱鬧景況。可是在此日之前,誰經過這個暮氣沉沉的場地,任他晨風夕照,也不會抬頭多看它一眼。
這就是CK所知道的溫布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