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18 December 2006
B13. 達芬奇密碼 The Da Vinci Code
話說九月將至，小兒所讀幼兒園的暑假行將結束，快要轉到附近一間著名的私校升讀小學的預備班了。CK於是著手替小兒添置校服和購買文具。
September is approaching, the summer vacation of the kindergarten that the child is studying is about to end, and he is about to transfer to a preparatory class in a famous private school nearby to enter the primary school. CK started to buy school uniforms and stationery for the children.
私校不僅學費高昂，校服的天價也令人咋舌，一件小小的校褸，固然索價八十英磅，一條短短的校呔，竟然也得要二十英磅，要購齊全套簇新的四季校服和運動服開課，恐怕得花上數百英磅。
Private schools not only have high tuition fees, but also the sky-high price of school uniforms. Although a small school jacket costs 80 pounds, a short school uniform costs 20 pounds. It is necessary to buy a complete set of new ones. The four seasons uniforms and sportswear will cost hundreds of pounds.
正在盤算著如何購買二手舊校服來縮減開支之際，忽然收到輪船公司寄來廣告，季末船票割價大酬賓。早前諾曼地之旅意猶未盡，至今尚念念不忘，今雖距開學不遠，但尚有餘暇，既有優惠，機不可失，遂把校服拋諸腦後不顧，重整裝備，增添糧水，展旗擊鼓，躍馬揚鞭，與小兒登車再直闖法國而去。
When I was thinking about how to buy second-hand school uniforms to cut down my expenses, I suddenly received an advertisement from a ferry company across the English Channel, offering a big discount on the boat tickets at the end of the season. My last trip to Normandy was still unfinished, and I still remember it. Although it is not far from the start of school, I still have time to spare. There are discounts, so I can't miss the opportunity. My child boarded my car and then drive straight to France.
此行旨在探訪居法十多年的老友呂立得。老友受業於法國高等美術學校，夫人得法國大學文學碩士學位。 二人性情孤高絕世，厭棄凡塵，與一雙子女，隱居於法國羅亞河谷（Loire Valley）的都（/爾（ Tours） 鄉間，清修靜養，不食人間煙火。CK此行特意造訪他的神仙府第，世外桃園，小住數天， 聯誼敘舊。
The purpose of this trip is to visit an old friends who have lived in France for more than ten years. He was educated at National School of Fine Arts , and his wife received a Master's Degree in Literature from the French University. The two are solitary and unparalleled in temperament, and they hate the mundane world. With a pair of children, they live in seclusion in the countryside of Tours in the Loire Valley of France. On this trip, CK specially visited his "fairy tail mansion", and stayed for a few days too reconnect my friendship in the past.
法國是印象派繪畫的源頭，存在主義思潮的聖殿，新浪潮電影的濫觴。CK們這一群七八十年代的小圈子文化人都患上嚴重的戀法癖。不但崇尚法國文化：讀法文、說法語、評卡繆、論沙特。也嚮往法式生活：品紅酒、呷咖啡、啖巴基飽、抽捷丹煙。CK讀中三時，在「中國學生週報」發表的第一篇文章，即為對性感小貓碧姬巴鐸主演，新浪潮大將高達導演，法國電影「輕蔑」的影評。
法國是印象派繪畫的源頭，存在主義思潮的聖殿，新浪潮電影的濫觴。CK們這一群七八十年代的小圈子文化人都患上嚴重的戀法癖。不但崇尚法國文化：讀法文、說法語、評卡繆、論沙特。也嚮往法式生活：品紅酒、呷咖啡、啖巴基飽、抽捷丹煙。CK讀中三時，在「中國學生週報」發表的第一篇文章，即為對性感小貓碧姬巴鐸主演，新浪潮大將高達導演，法國電影「輕蔑」的影評。
France is the origin of Impressionist painting, the Royal Palace of existentialism, and the origin of La Nouvelle Vague cinema. Around CK is a small circle of cultural people in the 1970s and 1980s, suffered from serious French fetishism. Advocating French culture: readings French, speaking French, commenting on Camus, and Jean-Paul Sartre. I also yearn for the French life: tasting red wine, sipping black coffee, chewing Baguette, Andrew smoking Gitanes. When CK was in his third year of high school, my first article published in the "Chinese Student Weekly" was a film review of the French film "Contempt"（Le mépris) starring the sexy kitte Brigitte Bardot, directed by the La Nouvelle Vague director Jean-Luc Godard.
那年頭，CK紅顏年少，風華正茂，一頭亂髮，滿面于思。雖然考試落第，仕進無門，但卻以詩人為名，鋼琴家自許。終日與該老友，先胡謅閒聊於咖啡室之中，至紅日西沉，復舉杯對飲於酒吧之內，待旭日東昇。如今老來一事無成，囊空如洗，竟為張羅校服之小事而惆悵，實拜當年放浪不羈，不務正業所致。
都爾位於法國中部的羅亞河谷，在距離加來西南約三百三十英哩之處。為求省點盤川，CK調校CK的全球衛星定位導航器，捨省時但收費的國營高速公路，而取道費時但免費的鄉間小路。
法國的公路修得比英國的要好上百倍。英國的道路凹凸不平，破洞處處，道路中心更有不少坑渠蓋，CK的小車走在上面，顛簸不定，燥音極大。CK往往邊駛邊罵：英國政府每年都收了巨額的汽車牌費，汽油稅和交通罰款，卻不斥資把路修得好一點兒。
法國的道路則不然，特別是那些收費的高速公路，修得非常平整順滑。CK價值僅六千英磅的廉價小車走在這些路上，雖然正高速飛馳，但卻穩定寧靜，活像乘坐著一輛價值六萬英磅的豪華驕車，真使CK們詫異不已。
CK在鄉間小路紆徊前進，走了接近一個小時之後，忽然怪事發生，CK的全球衛星定位導航器指示CK在一百米前的迴旋處左轉駛上高速公路。
CK眼前但見四野茫茫，一片荒郊，前面鄉間小路，不見盡頭，何來迴旋處？那有高速公路？分明是亂策劃，瞎指揮，唯有抗命不理，繼續前進。可是，導航器已經不再指示前程，衹是不斷重覆著指令：回航駛進迴旋處轉入高速公路。
CK為之氣結，把小車停在路旁，細思對策。很顯然，法國的鄉間小路太偏僻，導航器內貯存的電子地圖有誤，導致指令出錯。其實CK在英國使用它時，也時常接到錯誤指令，要CK駛入單程道和不准駛入的街道。可是，指示CK駛入一條子虛烏有的高速公路，尚屬首次。
導航器既然拒絕導航，CK無計可施，唯有關上它，取出法國公路圖，沿著路標，駛進最接近的城市。穿過該市之後，CK再重啟導航器，再駛進鄉間小路。可是駛了不及半小時，它又發出另一個類似的錯誤指令，著CK駛入一條不存在的高速公路。
CK這時知道再也不能依賴這個導航器，繼續走鄉間小路了。唯有依靠地圖，沿公路由北至南，依次序進佔各大城市，逐點向目的地作戰略性進迫。如此曲折的駕駛了四個多小時之後，終於抵達了法國中部羅亞河谷的第一省會：都爾。
可是老友所住的小村盧聯，位於都爾城西八英哩之處的鄉郊，非常隱閉。老友囑咐，如果尋覓無門，可到附近的警局，聲稱要探訪盧聯村的支那人，便可獲得引領。可是區區小事，又何須勞煩尊貴的法蘭西警察？CK於是再度啟動導航器，依指示駛出都爾城外，沿著羅亞河西進。
羅亞河是法國最長的河流，全長一千公哩，由法國中部的高地向北流至都爾附近，再向東流入大西洋，流域廣達十一萬七千平方公哩，約佔法國土地五份一的面積。CK現在身處的羅亞河谷，在二零零零年被聯合國列為世界遺產，沿河兩岸，不准再興建任何建築物。就CK沿河所見，兩岸盡是青山綠水，垂楊淺岸，一片大自然的原野美景，彷似世外桃園。羅亞河谷也盛產葡萄，是法國著名的釀酒區之一。CK的小車既穿梭於平原的一片片葡萄園，也駛經山間的一排排石洞酒窖。
小車轉入盧聯村，便是一畦接一畦的玉米田和向日葵田。玉米桿長得比人還要高，種得密密麻麻，桿頭墮滿一包包的玉米芯，青如玉翠。向日葵花則大如湯碗，遍佈雲集成一幅幅如錦似繡的花海，色澤鮮黃。在藍天白雲，艷陽高照之下，一陣長風吹過，但見向日葵萬頭聳動，玉米葉聲若波濤，真是動靜兩存，聲色並茂，令人意逸神飛，心潮澎湃。CK不能自己，無法再枯坐掌舵，遂在田邊拉停，下車倚馬而歌，迎風而舞。正是：
玉蜀黍濤聲四播
向日葵花頭亂點
擊節狂歌乘風舞
散髮長嘯御氣行
歌罷舞遍復登車，再上征途，最後依指令在田間一平房前停下。老友奪門出迎，寒喧之後，夫人在門前花園佈下晚宴，大家於暮色蒼茫，晚霞掩映之際，共進港式烤麵炒飯。餐後CK從車上搬出軍用帆布床和被袋等裝備，與小兒在老友閣樓的畫室之內棲宿。
在這個法國中部的荒郊曠野裏，既無市井，復無燈火，但見天上月華如練，星似琉璃，四野萬籟俱寂，只聞風聲，不見蟲蟄，使CK這個俗世凡夫，頓覺心清似洗，念平如鏡。 畫室之內，四壁皆畫，並無傢俱。CK卧在行軍床上，透過閣樓屋頂的一扇天窗，窺視著滿天玲瓏的星斗。這情景喚醒了CK塵封記憶中一個相似的畫面。
三十多年前，會考放榜前夕，CK和三數同學到南丫島的深灣露營。CK把營扎在沙灘上，身子睡在營內，可是頭部卻突出在營外，凝望著漫天星斗，浮想聯篇，徹夜難眠。CK略具天資，小三已熟讀古文觀止，小六開始投稿，中三自習微積分和相對論，中四則背誦莎劇。可是CK憎恨上課，厭惡考試，成積一塌糊塗，明天根本不用去看放榜，必然落弟。此後，CK的人生便會揭開新的一頁，CK在這幅空白的書卷上，該如何落墨呢？
此刻，CK凝視著似曾相識的滿天星斗，大江東去，千帆過盡，CK的人生已經揭至最後的數頁，行將掩卷了。數十年來的變幻浮沉，CK無分悲喜，更不論得失，實在不必愐懷。衹是眼前星亮如燈，雲黑似墨，CK能否挑燈掭墨，輕拂文思，淺縱才情，留下一篇瀟灑的千古絕唱，作為CK人生的壓卷之作呢？
一宿無話，翌日清早CK便至田間視察。見附近有一房子正在興建中，地基與四壁經已建成，屋瓦和窗户尚待裝嵌。CK走近細心研究材料和結構，比較英法兩地的建屋方法。
英法基本上都是採用相似的磚木結構建屋法，砌磚為牆，用木條搭建上層地版和金字斜頂，再以黑色薄瓦鋪蓋。可是外觀上，彼此的風格卻南轅北轍，截然不同。英國用小塊紅泥實心磚，砌以白英泥，外牆紅白相間，較為溫馨。法國則用大型灰沙空心磚，敷上批盪，外牆一片粉白，略嫌冰冷。
CK初居倫敦時，覺得英國人實在古老保守，房子的式樣到處都是一樣，沒有新風格，便是新的樓宇也要建築成古舊的式樣。CK們香港人愛慕摩登時尚，二十年前的樓房便嫌殘舊老套，很難接受金字頂，木窗框的英式老房子。可是住下不久，CK便愛上了這種保守的建築風格，無論駕著小車路經，還是在街上踱步，都覺得四週很和諧悅目，別有一種親切的感受。
當然，這是指CK所居住的倫敦郊區而言。倫敦市中心紅塵萬丈，俗霧沖天，是切不可居的。現在，每當CK駕車經過泰晤士河畔新建的現代化玻璃幕牆豪宅時，都覺得非常厭惡。即使經過一些同樣是紅白磚牆，但卻是平頂和裝鋁窗的房子時，CK同樣大搖其頭，覺得刺眼。
所以，當CK們收到市政府的通告，有地產商申請在CK們所居街道的盡頭，面向英皇喬治公園之處，興建一幢二百多個住宅單位，有地下停車場和露天咖啡座的大型屋菀時便大為震驚，奔走相告。CK們整條街的居民馬上動員起來，找資料、查法例、開大會、選領袖，組成保地護家鬥爭委員會，以大量抗議信和電郵、連串示威請願行動，不停地向市政府地政廳狂轟猛炸，反對興建屋菀，要把萬惡的地產商爭垮爭臭。
在CK們激烈的反對之下，地產商受到市政府地政廳的壓力，終於棄甲曳兵，落荒而逃，一個月之後自動撤消了申請，消聲匿跡，CK們保地護家的偉大行動凱歌高奏，大獲全勝。
這事件使CK更愛英國。這個日落之國須然並不完美，有很多不足之處，可是的確擁有法治和人權，使市民可以維護自己的價值觀，過著有尊嚴的生活。CK決意終老於此，四出視察爵士田附近的墓地，看看有沒有便宜可撿，預早買下葬身之地，使CK百年之後，也能省上一筆。
視察過平民的房子之後，CK們便啟程遊覽貴族的城堡。
羅亞河谷的另一特色，便是遍佈當地的華麗城堡。歐洲的大陸氣候非常乾燥，溫差很大。可是羅亞河谷卻得天獨厚，濕度適中，冬暖夏涼，有法國北部最舒適的天氣，素有「羅亞河谷氣候」 le climat ligérien 的尊稱。所以，十七八世紀以來，法國的皇卿貴族都喜歡到羅亞河谷渡假，二百多年之間，興建了三百多個城堡。
羅亞河谷之中，不少城堡都建得富麗堂皇，各具特色，很值得參觀。可是CK對王公府第沒有什麼興趣，人無論如何尊貴，到了睡覺，都祇佔一房一床，那麽住進一個擁有一百間房間的大宅又有何意義呢？就CK曾經參觀過的各國皇宮寶殿，包括紫禁城，白金漢宮，羅浮宮和凡爾塞宮等等，縱使雕梁畫棟，鋪金砌玉，亦大抵不外如是。所謂人間的富貴榮華，窮奢極侈，竟然都是這般貧乏嗎？
在世上芸芸眾多皇宮古堡之中，CK衹對其中一個情有獨鍾，何是，非為其地，實乃其人，這便是達芬奇晚年的居所和葬地：羅亞河谷中的安博斯城堡。公元一五一六年，達芬奇應法皇法蘭西一世禮聘，從意大利移居安博斯，三年之後逝世，葬身於此。CK此生無論如何都必要到此地瞻仰朝聖。
達芬奇的畫超塵脫俗，畫中人永遠帶著一種微妙和神秘的表情，能使CK凝神入定，俗慮全消。CK年輕時自學鋼琴，每日苦練數小時。CK把蒙娜麗莎的巨幅海報置於琴頂，十指不停苦練，見血方休，可是眼情卻不斷的凝視著蒙娜麗莎的微笑，如癡如醉，似顛似狂。CK到處瞻仰達芬奇的真蹟，從法國羅浮宮的蒙娜麗莎追蹤至意大利米蘭的最後晚餐。但最使CK震憾的還是倫敦國家畫廊內珍藏的聖母與聖子素描。
聖母與聖子素描原是屬於一個英國貴族的私人珍藏，一九六二年公開展覽了四個月，索價八十萬英磅求售。二十五萬英國人排隊參觀，嘆為絕世之作，民間自動發起了募捐行動，瞬即籌足巨款購下，珍藏於國家畫廊之內。
該素描並非達芬奇旨在傳世之作，祇是他預備繪畫一幅油畫前所作的草稿。它高約一米半，闊約一米，由八張已經枯黃起皺的紙拼成，用碳筆和粉筆畫上了粗略的聖母與聖子圖形。為了保存紙張和形像，國家畫廊把它置於一個丁方百呎的暗室之內，用最低的光度照明展覽。後來由於有一狂人用槍轟擊它，修復後上蓋一面防彈玻璃。
CK完全理解是甚麽刺激了這位狂人。這幅看似簡陋的素描，散發著一種崇高聖潔的光芒，放射出一股盪滌心靈的震憾力，使CK有下跪的衝動。所有真正的藝術家都心懷一股熾熱的宗教情操，因為他們發覺除了吃飯性交之外，原來憑籍著藝術，人可以提升自己的意識，進入一個超凡入聖的顛峰境界，脫下肉身，步入永恒。正是達芬奇這幅素描中，這一種可以驅使CK下跪的力量，刺激了這個思覺失調的人過份尖銳的神經，使他狂性大發。
珍藏在梵蒂岡聖伯多祿大教堂中，米開蘭基羅的聖母悼子雕像，亦具有同樣的無比力量，也刺激了另一個狂人，用鐵鎚敲碎了聖母的左手。貝多芬和莫札特的彌撒曲，也同樣能夠引領CK進入最深邃的冥想境界。這些偉大的藝術家，喚醒CK的靈性，刷亮CK的眼眸，以他們天才的火花，燃亮了一條沖天的金光大道。沒有他們的啟蒙，CK便會終生活在獸性之中，無從知道生命上層更崇高的價值。一位虔誠的教徒曾經告訢CK，他能夠在誠心祈禱中，真切感受到聖靈與他同在。CK不幸無法通靈，很羨慕他，可是憑著藝術的力量，CK也能得救，超越此生，這才是CK的達芬奇密碼。
達芬奇的墓地就在安博斯城堡內，城堡旁五百米，便是他逝世前的故居克羅留塞園莊。這座故居已被改裝成為達芬奇博物館，樓上展覽一些畫作，樓下則放滿了他科學發明品的模型。IBM 的工程師根據達芬奇的藍圖，把他設計的機械和工具，製成了大小不等的實物模型，其中有飛機和潛艇等現代武器。CK們除了瞻仰安巴城堡裏的達芬奇墓地和故居之外，也順道參觀了羅亞河谷中多個城堡，遊覽了葡萄園和釀酒廠，在石洞酒窖內遍嚐了各式美酒。
在老友家中如此過了幾天，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生活之後，便登車告辭，直往繁華的巴黎飛馳而去。讀者欲知後事如何，拙文「巴黎露營記」中自有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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