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23 December 2006

 

B15. 垂釣塞納河 Fishing In The River Se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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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CK與小兒在凱旋門憑弔一番之後,便興盡回營。

 
巴黎旅館的房租實在太昂貴,即使最廉宜的一星級旅館,一晚也索價五十歐羅以上。CK們衹好在巴黎近郊的汽車營地露營,雖則租金也要十多歐羅一晚,但卻是除了在火車站露宿以外,最廉宜的旅遊方法。露營雖然是席天幕地,餐風飲露,單止寒酸,而且有欠舒適,看官們大概從未試過,但却是CK等貧寒之仕旅遊的不二之選。

 
離市中心最近的營地,本來是位於巴黎西北十三英哩處 Maisons-Laffitte 的「國際露營車營地」Camping Caravaning International。該營位於巴黎「區域特快鐵路」RER ( Réseau Express Régional ) 車站不遠,前往市中心需時僅二十分鐘。可是,離城一近便未免龍蛇混雜,而且離鐵路太近,難免喧鬧不寧。CK於是捨近圖遠,改選位於巴黎東南四十英哩處 La Rochette 的「美星營」Camping La Bell Etoile ,作為CK們暢遊花都的大本營。

 
由巴黎市中心前往美星營需要個多小時,CK們在附近的超市採購了餸菜之後,便回營生火舉炊。小兒需然也像全世界的兒童一樣,垂唌麥當勞的炸薯條和漢堡飽,無奈這裏的麥記售價高昂,一客漢堡飽套餐索價五歐羅多,比起英國的三英磅多還要昂貴,衹可偶一光顧。CK們旅遊旨在增廣見聞,並非遊玩享樂,路上與在家中一般無異,都是省吃儉用,但求粗菜淡飯裹腹,不敢奢望美味可口。

 
CK們是小眾窮風流,餓快活的光棍自由行,書生尋藝團。衹曉得神遊巴黎,情迷花都,指點江山,品評風月。與一眾季子多金,腰纏萬貫,進佔旗艦名店,盤據五星食府,掃名牌,嚐美食的超級旅行團大豪客,南轅北轍,涇渭分明。CK們徜徉躑躅於氤氳馥郁的巴黎街頭,也許亦會佇足旗艦名店,但僅止於欣賞門前的新古典主義式樣建築和雕飾,對於窗櫥內陳列的各式高檔名牌貨,則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花都是妍媸並存的鍾無艷,善惡兼容的地藏王,既是清幽俊逸的藝術仙都,亦是紙醉金迷的紅塵濁世。還是海明威說得好,巴黎是一桌移動的盛筵 ( movable feast ),桌上山珍海錯,百味紛陳。CK們雖然據桌大嚼,但都衹挑對自己胃口的菜來品嘗,並非不分糟粕,饑不擇食。CK或會於名勝題詩留詞,但絕不會在名店排隊掃貨。所謂楊春百雪,下里巴人,雖無高下之分,確有雅俗之別。眾人大可各趨其適,各取所需,但絕不能把兩者等量齊觀,混為一談。正是 :花都艷色驚天下,眾生傾慕戀羅裳,絕廓幽峰CK獨賞,萬丈紅塵你品嘗。

 
晚飯吃過,盥洗已畢,CK便在營幕內,把攜來的手提電腦接上數碼調諧器,收看法國電視藝術臺 Arte (Association Relative à la Télévision Européenne) 的節目。該臺由法德兩國合辦,總部分別設在法國的史特拉斯堡和德國的巴登巴登,於一九九二年啟播,提供高品質的藝術節目,為英國電視諸臺所望塵莫及。小兒則和在家中一樣,攀爬到CK膝上撒嬌。

 
小兒最喜歡逗弄CK的眼鏡,把它拉至東歪西倒,或鼻尖之下,或額角之上,然後看著CK的怪模樣,咭咭的笑過停。這晚他如常地作弄CK一番之後,接著以手勾著CK的脖子,把頭埋在CK的胸前,忽然說了一句 :「爸爸,我愛你」。

 
CK聞言大吃一驚,差點連眼鏡也跌到地上。這句老套的蠢話,CK大慨經已三十多年沒有說過,CK們在這裏無親無故,除了CK之外,根本沒有其它人會和小兒說漢語,他是如何學曉這句話的呢?

 
「你平時可不是這樣說的哦!每早CK喚醒你起床上課,你總是大發雷霆,說不要爸爸,要把CK趕跑的哦!」

 
「不,不,爸爸。我愛你,我愛和你玩!」

 
CK俯首看著他閃爍的眼神,純真的笑靨,心中反覆嘴嚼著他這番童稚之言,逐漸地克自持,淚如泉湧。CK一生疏狂,視家庭為纍贅,不僅拒不成親,還厭惡兒童,每逢在公共場合有嬰兒啼哭,幼童喧鬧,均不勝其煩,瞪之以眼。對於CK等天涯浪子而言,哺乳但繁瑣婆媽,換片更污穢噁心,比起追逐世間名利,更為荒誕不經,豈可委曲從事?四年多前,CK剛步入知命之年,卻驚悉天賜麟兒之際,大受打擊,一連失眠了好幾個晚上。于CK而言,添丁是浪盪人生最重大的轉變,比起失業和破產還要嚴峻得多的考驗。

 
但是,此後育子三年的體驗,徹底改變了CK放浪不羈的人生觀。CK照顧小兒但無怨無悔,而且甘之如飴。CK深深感到,孤家寡人固然消遙自在,二人世界亦極盡浪漫溫馨,可是單身貴族,無孩夫婦,於無牽無掛,消遙快活之餘,也無從領略到這份天倫之愛,舐犢之情。它比起眾生自戀之愛,男女之情,更為深邃纏綿,非親歷不可言詮。沒有孩子負累的人生無疑是少了煩惱,但同時亦失去了一份珍貴的骨肉親情。以往CK視孩子為人生的咀咒,現在卻視之為上天的恩賜,這是經生命歷練後才能獲得的智慧。

 
然而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人類一切感情都無非鏡花水月。骨肉之愛亦與男女之情一樣,事如春夢,情隨流水。當年初戀情人對CK所說的一句「CK愛你」,何嘗也不是刻骨銘心,盪氣廻腸?可是卅年之後不堪回首,伊人何處,此情安在?當小兒年齡既長,羽翼已豐,便會與CK當年一樣,離巢遠翔,棄老父如敝履,今夕父子相偎之愛,眷戀之情,頓成明日黃花矣。

 
CK一生自命不凡,以天才自許,實則庸庸碌碌,一事無成。然而,當CK油盡燈枯,病榻彌留之際,小兒今夜這一幕,將停的縈繞CK的腦海,他這番話,將斷徘迴CK的耳際。臨終時眼前所展示一生的回顧中,此夕將是CK最高的成就,最後的總結。

 
一宿無話,次日一早CK便和小兒離營,再闖巴黎。

 
巴黎三大藝術聖殿,羅浮宮、奧塞和龐比度美術館,同為CK的巴黎必遊之地,可是小兒年齡尚幼,未臻領略藝術之境,遂改以登山臨水代之。父子二人首先登蒙馬特山,在聖心教堂門前俯瞰花都全景,再下山至羅浮宮附近的塞納河,沿堤下的沿江小徑漫步。

 
倫敦與巴黎這一對雙城記,除了同為國家首都和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還同樣有一條大河橫貫其間。倫敦的泰晤士河由西流向東,以南岸 ( South Bank ) 知名。巴黎的塞納河則自東而西,以左岸 ( Rive Gauche ) 稱著。倫敦市內的泰晤士河實則無甚瞄頭,僅國會至倫敦塔一段較為可觀,沿河而設的行人走廊亦不成氣候,風韻全無。巴黎市內的塞納河,特別是西堤島一帶,則典雅俊逸,旖旎溫馨,在堤面拾級而下,更可在河面綠樹成蔭,鳥語花香的沿江小徑漫步,或坐或臥。

 
就在CK與小兒正袖拂春風,裾染秋水,沿著塞納河攜手而行之際,有一妙齡女子從旁趨前向CK說:「先生可有菸?」CK聞言打量她一下,原來是一名廿餘歲的法藉女嬉皮,遂微笑回應:「對不起,CK不抽菸」。她接著亦相視而笑,欠身而退。

 
CK年輕時標奇立異,桀驁不群,長期在酒廊和咖啡館中閒坐,菸掛嘴角,愛抽不抽的裝酷。除了煙斗之外,CK愛抽自己動手捲的紙菸,過也經常抽肥肥短短,沒有濾咀的法國捷丹牌香煙。CK倘若現在能從囊中祭出此二大法寶,保証賓主開顏,主客盡歡。CK大扺先與此姝以抽菸搭訕開始,繼而結伴咖啡館款款深談,至華燈初上移師酒廊開懷暢飲,至夜寂深宵則同襟共枕,大被同眠矣。

 
不要小覷CK的法語結結巴巴的,似乎連閒話家常也辭不達意,實則泡起法妞來卻是綽綽有餘。泡洋妞不在多言,衹需要直率地顯露你的個性和才情,待其取捨,並像泡港妞般,需要甜言蜜語,阿諛奉盛。洋妞若欣賞你的性格,覺得臭味相投,便即可水到渠成。港妞但計算條件,即但對你經已芳心默許,也會欲拒還迎,必要經過一番婆媽的拉扯追逐,方能成事。

 
日前在網上讀報獲悉,一名二十餘歲,擁有名校碩士學位,先為執業律師,後任大學講師的港妞,透過網絡遊戲結識了一名三十五歲的港男。港男先以密集的電郵大舉進攻,情深款款,繼而在家門日夜守候,意態痴痴。港妞受寵若驚,大為感動,遂以身相許,共賦同居。

 
不料委身之後,此君著月入七萬餘元的港妞支附同居一切開支,自己則遊手好閒,無所事事,終日抽菸酗酒,打機唱K。經過多番爭執之後,此君才坦承自己是黑道中人,以扯皮條為業,誘騙少女為生。畫皮既已撕破,此君便軟硬兼施,除了再以甜言蜜語示愛,兼自殘自虐邀憐之外,更惡言恐嚇,拳打腳踢,多方設法繼續操縱港妞。港妞驚覺所托非人,亟謀脫身,最後此君出示偷攝的性愛錄像,要挾巨額分手費。港妞至此被迫不顧身份,報警求助,事件登上港聞頭版,街知巷聞。

 
CK一向以為衹有出身破碎家庭,無心向學的無知少女才會被花言巧語誘騙,不料原來連優質教育,高薪厚職的妙齡才女也吃這一套,真是港妞們的集體死穴,無可藥救。由此,CK不禁憶起年少輕狂時,在酒吧中結識的一位損友。

 
此君三十餘歲,談吐斯文,態度儒雅,活像一個飽學的書生。但原來他與上述新聞中的男主角操同一賤業,而且段數更高,停誘騙少女賣入火炕圖利,麾下經常有多名獵物受他操控,心甘情願的賣肉獻金。酒吧每度相逢,此君起初衹會聊些攝影或音響等玩藝兒,及至三杯黃湯到肚,便逐漸露出英雄本色,滔滔不絕,繪形繪聲的描述他逼良為娼,黑幫廝殺的輝煌事績。酒醒後他又回復常態,渾無其事,彷若正人君子。

 
讀者們大抵以為此君貌勝潘安,比「阿飛正傳」中的張國榮還要俊俏,否則何以眾多張曼玉紛紛中計?非也,此君非以貌勝,純以智取。雖然不學無術,但他天生是一個觀氣辨色的少女心理專家,百戰沙場的專業愛情騙子,埋首象牙塔內的經院博士們,簡直小模見大模,望塵莫及。

 
此君目睹CK酒吧內泡妞焦頭爛額,狼狽不堪,酒後坦誠贈言:「請恕小弟冒犯。閣下一見姊兒便馬上眼冒金星,嘴角垂唌,露出一副色狼饞相,女兒家睹狀,必生戒心。閣下又急及待地揮軍猛攻,步步緊逼,像要把人家即日生擒,就地正法。姊兒但見來勢洶洶,避之尚恐不及,則閣下泡妞豈能不變了泡湯?」言畢,他詳述舉重若輕之道,以退為進之法,把歷年實戰累積的專業獵妞心得,傾囊相授。言之還恐不足,索性帶CK隨軍觀戰,實地演練。

 
CK冷眼旁觀獵物落網的整個過程,發覺此君泡妞果然若無其事,露痕跡。他對姊兒的反應觀察入微,女兒家的心理瞭如指掌,以一種溫文爾雅的態度,大方得體的言談,審時而攻,見機而進,頃刻之間便瓦解了獵物的防範,博取了對方的好感和信任。此君便進而營造浪漫,鼓動激情,一舉打動芳心,殷勤體貼,分憂解愁,逐漸建立依賴。獵物於是漸入轂中,但覺疼惜愛護自己者無人能及,瞭解關懷自己者尤勝父母,終至一日無此君則不歡。至此則瓜熟蒂落,可以逼良為娼。起初弱女必頑抗,但在軟硬兼施,恩威並祭,反覆使用熱吻和拳頭,交替運用甜言與惡語之下,獵物最後意志崩潰,言聽計從,乖乖作搖錢樹。

 
此君再進一步闡明要抉:「你可知道?妞兒其實很犯賤,外表高傲,內心空虛。未上釣之前,閣下不妨卑躬屈膝,奉之為女皇。可是一旦裁在你手,大可頤指氣使,驅之如奴婢,即使你開門趕她走,她亦會跪地求饒。你儘管打她,但打完後衹要懂得呵,她便死心塌地相隨。關鍵就在於妞兒心軟要依傍,衹要看準這個死穴,則天下妞兒無不盡入閣下指掌矣。」

 
道理說得明白,方法亦易於施行,無奈CK性格梗直,難掩喜怒之色,對女性既無法低三下四,亦忍辣手摧花,實在難以把羊皮的偽裝披在色狼的嘴臉之上,縱有名師指點,親身示範,但略為嘗試之後,便知難而退,回復以往硬橋硬馬的泡妞本色,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港妞太高傲挑剔,CK恐怕有心無力,但眼前這位法妞,倘若CK還處盛年,定必手到擒來,決無倖免。無奈自顧髮搖齒落,無復泡妞之年,還是把平生絕學,悉數裁培小兒,期望他發揚光大,青出於藍。

 
法妞既退,父子繼續行程,遊興既盡,便重返營地休歇。時值黃昏,但歐洲夏天晝長夜短,天還很亮,未到舉炊時分,肚子也不餓,CK便與小兒緩步至營前的塞納河畔溜躂。這裏是CK們剛才所漫步巴黎塞納河的上遊,河水從此處蜿蜒地流入西北四十英哩外的巴黎市內。這裏河邊亦有小路,而且草木扶疏,曲徑通幽,更勝花都市內。沿河兩岸並無飛簷琉瓦,雕梁畫棟,衹有寥寥幾間村屋, 蔥蔥一片草色。CK與小兒走著走著,忽見眼前岸邊有一對父子,正在河邊垂釣。

 
二人垂釣有點與眾不同,為CK前所未見。一般釣客均一人一桿,持桿河邊靜候,呆若木雞。父子卻共有魚桿六七支,下餌之後均插在地上,作一字橫排之狀,二人則週旋於各桿之間打點。衹見魚兒在各桿輪番上釣,一時之間,此起彼落,二人分頭拆鉤拋絲,忙得團團轉。世間竟有魚兒如此輕易上釣,真是難以置信,CK驚詫之餘,連忙快步上前搭訕。

 
CK以蹩腳法語交談後,原來父子住在對岸的村屋,父親四十出頭,名喚 Leonel ,兒子不滿十歲,叫做 Valentin 。上釣的魚名叫 Silure ,身形扁長,唇有觸鬚,小的重約磅餘,大的有數磅。CK說從未見有魚兒如此輕易上釣,亟欲一試,他們便把一根魚桿塞到CK手上,含笑作壁上觀。CK揮桿下餌,果然一瞬間便有一魚兒上釣,如變魔術。目睹魚兒出水鮮蹦活跳,不僅CK興奮莫明,小兒也隨之手舞足蹈,鼓掌大笑。想不到這回塞納河之遊,不單賞景,還可得魚,真是巧逢奇遇,得未曾有。

 
這種拉丁文學名叫做 Siluriformes 的魚也頗值一題,它由於蜃上有像貓一般的觸鬚,所以英文俗稱 Catfish,中文則叫做鯰魚。鯰魚沒有鱗,晝伏夜出,行動並非靠視覺,而是依靠嘴端的靈敏觸鬚協助覓食小魚、蝦及昆蟲。鯰魚多達三千多個品種,遍佈世界七大洲,佔全球淡水魚數量的四份一。世界上最巨型的淡水魚便是於二零零五年在泰國湄公河捕獲的一條鯰魚,長三米,重三百公斤。中國人對鯰魚也不陌生,CK們常吃的塘虱 (Clariids) 便是一種能夠直接呼吸空氣,在陸上可以短暫生存的特殊品種鯰魚。法國的這種 Silure 倒不像塘虱,魚身銀白色,祇有兩條粗而短,貼蜃而長的觸鬚,不知是屬於甚麼品種的鯰魚。

 
CK與這位父親岸邊促膝聊天,小兒則隨其兒子在水邊摸小螺和掘蚯蚓造餌。此時忽見一雙天鵝,顏色賽雪,在河面上自遠而近,洄水而至。兒子恐怕天鵝嚇跑了水下的遊魚,影響魚獲,持桿驅趕。天鵝受驚,一先一後,此呼彼應的朝草木深處游去。CK睹狀辭別父子,攜小兒尾隨天鵝,走入河畔林中。

 
天鵝漸游漸遠,把CK倆帶至一山明水靜之景。這裏河面寬敞,江平如練,彷似別有洞天。明明是一條流動的河,可是此處卻水波不興,澄明如鏡,活像一潭靜止的湖水,對岸的草木和天際的浮雲,都明亮的倒影在琉璃瓦般的河面,映入CK們的眼簾。此時,CK但覺幽逸恬靜,意盪神移,彷似身處瓊瑤勝景,世外桃園。連一向佻皮活躍的小兒也看得出神,怔住呆呆不動,口中連聲不絕:「爸爸,很美,很美哦!」

 
小兒雖年幼未諳藝術,但能睹景生情,由情入性,當離此道不遠矣。巴黎不愧是藝術之都,瞻之受益,真不枉此行!今巴黎既遊,但距離登舟回英的船期,還有兩天,何妨不順道一遊離巴黎遠的梵高墓地和故居,讓小兒再沾大師靈氣,進一步增強功力,加深道行?於是回營晚膳就寢之後,次日一早,CK便收拾行裝,拆卸營帳,登車直駛巴黎,打算如前文「凱旋門驚魂」所述,舉行繞門三匝的離城儀式之後,再前往憑弔梵高。

 
驅車大約半小時便扺巴黎,CK從城東而入,直闖巴士底廣場。一七八九年七月十四日,反抗皇權的巴黎市民攻陷廣場上的監獄, 把囚犯釋放,獄長梟首,觸發起悲壯的法國大革命。此舉不單改變了法國,還影響了世界,成為人類文明史上的轉捩點。CK如能在繞凱旋門之前,先繞此地,將使意義更為深長。

 
CK駛進巴士底廣場,在高達一百七十英呎,下刻巴黎殉難烈士名單,頂置自由精靈金身的「七月之柱」下,驅車環繞三匝致敬,接著西進巴黎聖母院,途經羅浮宮,駛進協和廣場,環繞場中央尖銳高聳的埃及方尖碑三匝,然後把車轉入來回合共八條行車線,左右遍植魁梧梧桐樹的香舍利大道。當CK遠遠看見聳立在寬宏大路的盡頭,高大宏偉的凱旋門身影時,不禁精神一振,血脈賁張,大力加油前進。

 
此時車子顛簸定,輪下咇卟有聲,CK才驚覺,原來香舍利大道兩旁行人道雖然早已鋪上現代建材,但中間的行車路還保留著拿破崙三世時代的卵石鋪砌,真是古今並存,新舊合璧。CK以往不下數十次在大道兩旁穿梭漫步,都沒有留意,如今驅車駛過才發覺,不禁啞然一笑。小兒也覺得很有趣,彷彿震顫抖動的車子不斷的搔著他的癢處,也咭咭的笑過不停。

 
父子相視而笑之際,CK扭軚轉入凱旋門下的戴高樂廣場,馬上便覺得大事不妙,立刻屏息靜氣,不敢言笑。原來這個碩大的迴旋處也是四線行車,不過地上卻沒有白線分隔車道,大量車輛分別從星光十二大道魚貫而至,在迴旋處橫衝直撞,雜亂無章的各自尋覓出口,像一大群嗡嗡叫,團團轉的蜜蜂,東奔西闖。由於車輛太多,路口太密,路線彼此交差重疊,大家都要忙著扭舵左閃右避,險象橫生。

 
倘若在英國,像這樣龐大的迴旋處,一早便已經在各路口裝上交通燈控制車輛駛入,車輛分批進入了迴旋處之後,白線分隔不用說,還要等待交通燈的指示才能依序駛出,哪裏會像現在這樣,放任大家作個人主義,無政府狀態式的亂闖?從這種生活小節,也能顯示出英法民族性的異同,真是見微知著。

 
CK於千軍萬馬,槍林彈雨之中,戰戰兢兢,步步為營,沿途過關斬將,且進且留,好不容易才繞凱旋門三匝,完成了CK們父子二人盛大的出城儀式。CK揑了一把汗,舒了一口氣,把車子突圍而出,扭進凱旋門北的軍人大道,穿越馬約門,駛進十公哩外建滿摩天大廈的巴黎副都第凡斯,在興建於羅浮宮、香舍利大道和凱旋門同一直線上的新凱旋門 ( Grande Arche ) 右側掠過之後,便向梵高葬身之地奧文休瓦兹,揚長而去。

 
巴黎,Au revoir ,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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