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 K Wong * 居英妙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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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才之所以認識校長，是緣於「居英妙筆」專欄。

校長是拙作校長榮休前本香港著名中學校長，現與妻琴瑟聯輝，閑適於肯特郡一豪宅之內「居英妙筆」專欄的最初擁護者。只刊登了數篇文章，校長便即致函激烈讚賞，並力邀CK至唐人街，與其夫人一起吃粵式點心。餐後驅車至於校長的質期位於「肯特郡」Kent 之豪宅。

正值冬去春來之際，乍暖還寒之時，不才是夕端坐於河上居中，仰視朗星明月，俯覽流觴曲水，氣定神閑，志足意滿，案前展卷研墨，蘸硯提筆，端端正正的，寫下本文標題十個大字之後，反覆端祥再三，頗感躊躇志滿，正欲振筆直書內文之際，乍聞門鈴響處，摯友忽然到訪。

校長比在下年長近二十年，本應尊卑有別，但但因致函讚賞，興味相投，遂成莫逆。校長於嚴謹辦學之餘，自亦風雅博學之仕，其豪宅外表雖與英式尋常樓房無異，然而大門啟處，別有洞天，甫一進門，舉目便見殿堂之上，高掛巨幅呂壽琨手繪墨蓮，衹見蓮光葉影之間，雲煙滿紙，焦墨縱橫，突有嫣紅一點破空而出。

呂立德

呂氏乃香港第一代名揚國際的國畫大師，其禪畫寓意高遠，非俗眼能知。校長與呂氏份屬世交，故得其餽贈，然而呂氏另有一侄立德，既受業於其叔，亦將禪理推演至現代抽象畫，並以此飲譽中外藝壇，因此客廳另一面牆，便可見高懸立德墨汁淋灕，色彩斑斕的巨幅抽象之作，以致斗室方寸之內，禪理抽象並存，叔侄手跡互對，中外藝術一爐共冶，古今翰墨東西交映。

海峰園

不才忝屬後輩，余生也晚，無緣親炙呂氏，然而卻與呂侄過從甚密，結下生死之交，廿多年前在下鋼琴首演，立德義不容辭，亦親自執筆提刀，替在下設計演奏會海報，其人藝貫中西之餘，亦才兼文武，除了繪畫設計之外，還兼擅楊家太極與五行風水。已故風流才子簡老八，曾有意在姘居私房的門楣，以相棲小妹的芳名立額，因激賞其中西交融，獨創一格的書法，不惜禮賢下士，誠邀立德執筆，於鴛侶二人手目擊之下，即席揮毫題匾。不才因窩居「海峰園」，與老八豪宅「城市花園」，二園同處北角電器道首尾兩端，近在咫尺，當日也蒙邀叨光，出席此風雅之盛會，老八日後亦屢於專欄內重提此事，津津樂道不止。

惜歲月不饒人，呂氏固然英年早逝，殊為可惜，老八稟性風流，放浪不羈，於拈花惹蝶，到處留情之餘，處事亦往往出人意表，時作驚人之舉。晚年繁花過盡，獨酌一枝，與其追思腦後事，不如惜取眼前人，與其朝夕相對的菲藉管家結縭。大抵感到春宵苦短，來日無多，為求旦旦而伐，不惜雙管齊下，日則注射人胎素，夜則口服偉而鋼，以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呂簡此二氏固已陰陽永隔，今立德遠適法國巴黎，不才隱足英國倫敦，亦兩地雙城，天涯咫尺。

不才把校長引入中堂，彼此賓主坐定之後，衹見校長笑語盈盈的向在下朗聲而說：「愚兄今夕不速而至，皆因剛從法國搜購得美酒肥蠔，高興之餘，家也不回，直趨貴府，與賢弟共酌此夜」。言畢，從囊中取出生蠔幾打，白酒數瓶，興高釆烈的展示在下。

Chablis

校長位於肯特郡 Kent 的豪宅，距離乘渡輪前往法國加萊 Calais 不足半小時車程，因利乘便之下，赴法遊樂早已習以為常，是以不才亦不以為異，張目檢視來物，衹見蠔為貝龍 Belon 極品, 酒屬沙別士 Chablis名釀，不禁亦喜形於色，馬上挑燈置桌，與校長剖蠔舉酒，共醉清風明月。及至月醉風醺，酒盡蠔絕，校長放眼瀏覧不才書桌之際，方才發覺案上堆有文稿，雖標題之下空無一文，然而校長乃何等聰慧之仕？聞弦歌而知雅意，便知在下正欲涉筆最近轟動朝野的「豔照門」冠嬌事件。

郤見校長眉頭一皺，微露不悅之色，略一遲疑，轉首向在下說：「請恕酒後失言，此前賢弟在「泡洋妞」一文之中，大談甚麽砵蘭街馬伕、旺角姑爺仔等賤業，愚兄早已耿耿於懐，如今又見意欲涉筆「豔照門」，高談那些甚麽冠希阿嬌、柏芝文媛之穢事，實更於心難忍，今夕必欲吐之而後快，如有忤逆之處，務請多多見諒。」

                陳冠希裸照事件記者招待會

「賢弟雖懷才不遇，仕宦不展，然而飽讀經綸，詩書滿腹，胸中秦文漢賦千篇，唐詩宋詞萬卷，兼且吐屬不凡，開口滔滔不絕，語言精練，下筆洋洋萬言，今既於二十一世紀大英帝國堂堂華文大報的文化版執筆，自應率世紀風氣之先，澄天下視聽之正，率眾高歌陽春白雪，弘揚聖賢正道，豈可以語涉粗鄙之篇，投品味低劣之好，隨眾齊唱下里巴人，助長妖孽歪風？」校長擊案而起，義憤填膺，怒曰：「男是採花邪魔，女屬奔淫蕩婦，捨此之外，復有何言可詳？」

那邊廂，卻見阿嬌褻衣百變，形容千面，前見短髮覆蔭，後見曲鬢垂肩，通花喱士乍顯乍露，透視魚網若隱若現，眼含汪汪春波，頰泛盈盈秋水，風情萬種，意態撩人，與平日媒體上所見，冰肌玉骨，不食人間煙火的兒童天使、白雪公主形象，大異其趣，前後判若兩人。

校長急掩雙眼曰：「賢弟何以羅列彼等淫照，此舉非但污眼損目，兼且下染靜室雅居，上熏清星明月！」

不才淡然回應：「倘愚弟匿身偷攝校長與尊夫人閨中之樂，其不堪入目之處，恐亦與此不惶多讓。」

校長聞之全身一震，衹見掩眼雙手緩緩滑落，面露驚疑不定之色，搜盡枯腸，也找不到一字回應，半晌之後，才勉強吐出不屑之句：「男好採花，前後一貫真小人，女扮清純，表裏不一偽君子。」

不才待至此際，才好整以暇的開金口訓示：「校長可必太痴！所謂花花公子、白雪公主者，皆無非商業社會中，身不由己的角色扮演而已，人皆如此，何必深責？譬如校長既道貌岸然、不苟言笑於課堂之上，又嬉笑怒罵、放浪形骸亦敝室之中，何者為真，孰者為假？」

見校長無言以對，不才續訓道：「若必要強分真假，則僅觀兩三豔照，愚弟已可一口鐵定，油腔滑調，輕佻浮燥，銀樣蠟槍頭的五陵少年為假，風情萬種，性慾奔放，女為悅己者容的成熟少婦為真。蓋色厲內荏，外強中乾的慘綠少年，縱可以憑其嬉皮Hippy外表，嘻哈 HipHop言行，誘騙一株一女，於一時一地，然而倘無鋼槍鐵棍，橫掃群雌的真工夫，絕無可能把城中各級傾國傾城，絕色美人，予取予攜，一網打盡。憑此便可想而知，其一柱擎天，群雌伏首的英雄本色，並非虛有其表，實乃真面目，所謂富家公子，五陵少年，僅其表象而已。」

「校長必需體諒，阿嬌為口奔馳，芳華虛渡，今年實已高齡廿七，置諸舊社會中，早為人婦，兒女成行，何以校長尚強求其身存處子之玉潔冰清，必欲樹立此不合時宜之貞節牌坊？今觀伊人豔照上所示血肉凡軀，當較諸傳媒中所現瓊瑤仙骨，更為符合世情，是以前者必假，後者必真。」

「校長既一向諄諄善誘，教導學生無論格物致知，處世接物，均去假存真。今冠嬌二氏皆悉數出示其真，何以校長暴跳如雷，責斥不止？」

見校長啞口無言，不才再深入訓示：「求真雖屬主觀願望，虛假卻是客觀現實。世事往往真假不明，虛實難分，疑真實假，似有卻無，真作假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若萬事均要執著於真假有無，這便如同摘星追月，捕風捉影了。校長難道真正深信不疑，言之鑿鑿之二十四史，字字不假，字字珠璣之唐文漢賦，句句皆真？除此之外，不幹無聊事，那遣有涯生，校長亦常經看閑書、觀電影，此皆無非尋求片刻之歡娛，何需斤斤計較，拘泥於孰假孰真？」

「校長今日行必堯舜，言必孔孟，想皆因昔日大抵幼承庭訓，師長教導處世必應謙恭有禮，父執規勸籌對務需忠厚老實，以致今日無論一言一行，均見規行矩步，對人生和文化的廬山真面目，被注入了一重不成熟的誤知。」

「校長應知，我思故我在，人類的一切認知，無不源出於人生，是以俚語村言莫非文化，落葉飛花均屬文章。所謂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學問非僅局限在課堂內的講義筆記，文章亦不僅止於書架上的經史子集，人生哲理亦並非衹困囿於聖賢訓示，而應直接就地取材於人生。而娛樂圈這個萬花筒，正是人生這個大千世界的縮影，識者自能從中體會不少人生哲理。「豔照門」既如上述，然則對最近之「肥肥歸天」，校長又有何看法？」


                                                       鄭少秋

沈殿霞

校長被不才訓了一番，至今才喘過一口氣：「此秋官當為負心漢、絕情郎，闕無疑問。」

不才嘆一口氣曰：「校長實在過迂！非也，非也，秋官實乃夾心人，在勢成水火的兩個妒婦之間，身不由己，左右做人難的小男人而已。想此秋官當年玉樹臨風，瀟灑不凡，其性情輕佻，嗜好泡妞早已名聞遐邇，一生縱橫情場已久，御幸絕色美女無數，何以會失手被擒於一臃腫胖婦？」

見校長亦茫茫然露出不解之色，在下才續說：「衹因當年與森森情海翻波，心靈破碎，肥肥才得以乘虛而入。今日既已竊據長達十餘年，應當感恩知足，真命天子既現，攬鏡自照知有所不如，便應知緣份已盡，得些好意需回手，自行退避三舍，顧全大局。何必深深不忿，因妒成恨，最終熬出個癌症來？今日既已不幸歸天，更應知人生無常，萬事皆空，此後塵歸塵，土歸土，又何必再靈堂公審陳世美？」

校長愀然變色，躬身拱手三拜不才曰：「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愚兄拜服，拜服！」不才仰天一笑，添燈換席，與校長酌盡餘瓶，待酒闌人散之後，沐浴更衣，登床就寢，不知東方之既白。